21世纪经济报道 见习记者王巍 北京报道
在运营平台上提供爱奇艺会员账号“出租”服务，安徽省刀锋网络科技公司（下称刀锋公司）被北京爱奇艺科技有限公司（下称爱奇艺）诉至法院。日前，北京知识产权法院二审认定刀锋公司的行为构成不正当竞争，判决该公司赔偿爱奇艺经济损失200万元。
法院在判决中指出，从对竞争秩序及消费者权益的长远影响来看，刀锋公司的行为破环了良性的竞争机制，使得爱奇艺公司的预期商业目的落空，经营收益减损，长此以往将导致市场主体的竞争活力降低，阻碍网络视频行业的正常、有序发展，并最终造成消费者福祉的减损。
出租爱奇艺会员账号 平台被诉不正当竞争
根据在案材料显示，爱奇艺公司称其会员管理模式和付费会员模式所获收益，是其视频业务的主要收入，根据爱奇艺相关用户协议的约定，用户在购买涉案爱奇艺VIP会员后仅对会员账号享有使用权，且会员账号不得租借转让已经是视频行业通行的商业模式。爱奇艺网站的服务协议及会员服务协议中均明确约定禁止转租的基本原则。刀锋公司在其运营的平台中的影视专区提供爱奇艺会员账号租赁服务，并从中获取高额利益，严重破坏了爱奇艺公司的会员管理制度、商业利益及商业模式，给爱奇艺公司造成了巨大损失，构成不正当竞争。爱奇艺起诉要求刀锋公司应赔偿爱奇艺公司经济损失790万元及合理开支10万元。
被告刀锋公司辩称，爱奇艺公司运营的是视频网站，刀锋公司系提供游戏账号租赁服务，双方不具有竞争关系。爱奇艺公司起诉主张的经济损失赔偿金额过高，已提交的后台证据可以视为被诉平台提供爱奇艺账号租赁的全部收益。视频账号的权利应当由用户享有，虽然爱奇艺公司在用户协议中约定账号所有权属于平台，但根据民法典的相关规定，虚拟财产也属于财产，因此用户的账号应当属于用户的个人财产。被诉平台上的爱奇艺会员账号均为用户上传，是用户对个人财产的正当处分。刀锋公司作为平台运营者，在收到起诉材料后停止了被诉行为，将影视专区全部下线，不存在侵权行为。
刀锋公司爱奇艺提出，公司的会员制度不合理，导致用户存在出租或租赁爱奇艺视频账号的需求，在市场上也存在其他主体提供爱奇艺视频账号租赁服务，故视频账号租赁属于合理的经营模式，没有给爱奇艺公司造成实际影响。
记者通过在手机端优酷视频App、腾讯视频App、哔哩哔哩App中查看相关用户协议。三家App在会员协议中都载明：“账户只限本人使用，不得出借或分享他人使用。”等条款。根据检索，早在2015年，租借视频会员账号的情况已经开始较为普遍。当年由于《盗墓笔记》热播，网络上出现了大量爱奇艺VIP会员账号被非法分享的情况，爱奇艺因此发布了《关于打击恶意分享爱奇艺VIP会员账号的公告》，相继出台规定VIP会员允许同一账号在5台设备上使用，一天最多只能在3台设备上使用，同一时间最多只能在2台设备上观看。
优酷和腾讯视频对VIP账号的数量等也设定相关限制。优酷规定，VIP会员账号仅限于个人使用，不允许转借和租赁他人。同一个优酷会员账号只允许本人在最多5个设备上使用，且同一时间同一账号最多可在2台设备上使用，如果在第3台设备上登陆同一个优酷会员账号并进行播放，则该设备上的会员权益将暂时无法使用。
腾讯视频规定，同一个账号最多可以在五个设备上使用，且同一时间内同一账号最多在两个设备上使用，同一账号24小时内最多可以在五个不同城市登录。超过上述范围使用的，腾讯将会根据情况中止或终止服务。
法院认定平台行为构成不正当竞争
法院一审判决认定，刀锋公司出租爱奇艺会员的行为，诚实信用原则和商业道德，主观过错明显，并且通过该行为获利，侵害了爱奇艺公司的合法权益，构成不正当竞争，因此判决其赔偿爱奇艺公司经济损失200万元以及合理开支3万元。一审判决后，刀锋公司提出上诉，北京知识产权法院二审驳回起诉，维持原判。
在二审判决中法院指出，就行业惯例和相关协议可以确认，视频网站用户账号一人一号、会员账号禁止转租、转借是现阶段视频行业的基本商业规则，视频网站基于其会员管理制度，进一步辅助其作出资源采购、广告投放等商业决策。虽然爱奇艺公司亦提供时长转赠服务，但发生在爱奇艺会员之间，相关转赠行为亦在爱奇艺公司的控制之下，属于爱奇艺公司对自身经营资源进行调配的范畴，而刀锋公司的被诉行为性质与此完全不同。
就刀锋公司运营的平台以“租号”为主营业务，运营包括爱奇艺视频在内的多个视频平台的租号服务，通过商户、分销商、赔付、保险、限时货架、小喇叭、畅享卡等服务项目提高出租方实现账号租赁的交易机会，以此牟取高额收益，具有主观过错。
爱奇艺公司投入了高昂费用以获取优质视频资源，并负担了视频存储所需的服务器、带宽等其他成本，以此建立起了竞争优势，通过会员协议等途径获得相关合法权益，属于反不正当竞争法应予保护的范畴。刀锋公司的被诉行为一方面导致普通用户无需向爱奇艺公司支付会员费用，或以观看广告为代价获取免费视频，而选择通过租赁账号的方式获得爱奇艺公司提供的会员视频资源，使得爱奇艺公司的交易机会、会员收入及用户流量等受到实质影响。另一方面亦会影响爱奇艺公司基于会员使用行为所收集和积累数据的可靠性，破环爱奇艺公司建立的既有会员秩序及运营模式刀锋公司的行为违背了视频行业的诚实信用原则和基本的商业道德。
从长远影响来看，刀锋公司的被诉行为破环了良性的竞争机制，使得爱奇艺公司的预期商业目的落空，经营收益减损，长此以往将导致市场主体的竞争活力降低，阻碍网络视频行业的正常、有序发展，并最终造成消费者福祉的减损。
律师：认定非同业出现不正当竞争符合立法本意
北京京师律师事务所许浩律师认为，本案涉及在新商业模式下的不正当竞争判定问题，难点在于实现经营者合法权益与鼓励创商业模式创新之间的平衡。本案两审法院通过对“反不正当竞争法”立法原则的解读和对被诉行为不正当性的构成要件的把握，很好地解决了这一问题。
反不正当竞争法第二条规定，经营者在生产经营活动中，应当遵循自愿、平等、公平、诚信的原则，遵守法律和商业道德。判断经营者是否违反商业道德、具有不正当性，可以综合考虑行业规则或者商业惯例、经营者的主观状态、交易相对人的选择意愿、对消费者权益、市场竞争秩序、社会公共利益的影响等因素。
互联网经济是“注意力经济”、“流量经济”，用户注意力成为网络服务商最核心的竞争力和最稀缺的资源。随着互联网技术不断发展，跨界经营、交叉经营已成为网络经营者常见的运营模式，用户流量等资源在不同行业之间呈现出交互融合的态势，这也导致对用户资源的争夺扩展到非同业经营者，进而对竞争关系的认定突破同业经营者提出了要求。
反不正当竞争法的立法初衷系规制经营者实施的不正当竞争行为，随着互联网技术的不断深化，流量等资源在不同行业或产业间实现交互、融合已经成为常态，对这些市场资源的争夺也逐步从同业竞争者扩展到了非同业竞争者之间。在此情形下，不当夺取交易机会或破坏其他经营者竞争优势等影响市场秩序正常运行的行为亦不再仅限于同业竞争者中，也可以发生在非同业竞争者之间。因此，判断经营者之间是否存在竞争关系，不应仅局限于同行业经营者，只要双方在具体的经营行为、最终利益方面存在竞争关系，或经营者的行为不当影响了其他经营者的利益，即应落入反不正当竞争法的调整范围。
本案中，刀锋网络科技有限公司提供游戏服务，与爱奇艺公司从事的视频播放业务在表面上看不存在同业竞争关系，但其也提供爱奇艺视频账号租赁服务，本质上也是提供网络视频播放服务的行为，与爱奇艺公司的经营范围存在重合，且客观上能够达到抢占爱奇艺公司潜在客户群体的效果，对爱奇艺公司的经营模式产生不利影响。法院据此做出“双方之间存在竞争关系”的认定，突破了对“同业”一词的狭隘解释，既与市场竞争真实状态相契合，符合《反不正当竞争法》保障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健康发展、保护经营者合法权益，规制经营者实施的不正当竞争行为的立法本意，对类似案件的审判具有很强的指导意义。
北京中闻律师事务所律师、北京市知识产权专家库专家赵虎表示，该案无论是一审法院还是二审法院，探讨的重点在于刀锋公司有没有遵循自愿平等、公平诚信的原则，有没有遵守商业道德以及扰乱市场竞争秩序，本案中，法院通过分析认定刀锋公司的行为违反了商业道德，这个角度是行业中各个企业与用户之间的协议有禁止性规定，账号不允许违反约定外借已经成为行业的商业规则。在是否构成不正当竞争的认定上，从不同角度考量，也可能会出现不同的结论。
至于刀锋公司辩称爱奇艺会员儿制度不合理，账号外借有市场需求的问题，赵虎认为这不是本案所能解决的问题，如果会员认为视频网站的协议不合理，消费者可以就此起诉平台，以次探讨协议规定的合理性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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