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热播剧《《狂飙》》结束一个多月后，《哔哩哔哩UP》的主创萧瑜犹豫了一下，上传了一个两分钟的剧情片段。他在动态中留言:“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我在知道版权所有者会下架的情况下剪了我的视频。”
没想到这个视频还没下架，结果还不错——播放了近2万次，收藏1500多条。他决定趁热打铁，准备下一集剪辑。
截至2022年第四季度末，平均每月有380万内容创作者活跃在哔哩哔哩上，其中不乏小鱼这样的视频“剪刀手”。他们游走在难以找出边界的灰色地带，常年与平台和版权方博弈，或为爱发电，或追逐流量和金钱。
这是一个同样高风险高收益的举动。
2022年，哔哩哔哩因擅自向公众大规模提供CBA赛事视频，被中国篮协起诉4.06亿元，并于近日成为葛优中的全平台肖像维权对象之一。在网络裁判文书上，以哔哩哔哩运营主体“上海宽域数码科技有限公司”为诉讼主体的裁判文书有1460份，其中以“著作权归属及侵权纠纷”为由的有1270份。
在郁郁葱葱的内容生态掩盖下，奔向盈利的哔哩哔哩似乎无暇顾及这个巨大的灰色地带。但是版权问题已经成为悬在无数UP主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隐藏的灰色区域
2019年，小鱼因为版权问题第一次下架。是当时某热播剧集的二代剪辑视频。
在此之前，小雨已经在哔哩哔哩活跃了五年。早期主要是动画剪辑，后来随着人气加入了国产剧剪辑的大军。他一直以为只有把视频原封不动的搬到哔哩哔哩才会被认为是侵权，这才意识到二创的版权问题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根据萧瑜的个人经历和剪刀手身边朋友的反馈，2021年是一个比较明确的分水岭。之后，哔哩哔哩对国产剧二次创作的审查明显变得严格起来。一个投稿往往会被退回三四次，有时会被直接锁定，即不能再编辑修改，只能删除。即使侥幸发行，也很快会被版权方要求下架。
但看似更严格的版权监管背后却有猫腻。
“在剧集的宣传期和播出期，平台对二次创作作品非常宽容。”小雨告诉雪豹财经，但往往在剧集火爆之后，平台会在版权方的要求下删除大量二次元内容。
《求生》时间最长的是2020年播出的《隐藏的角落》，萧瑜的剪辑视频上线仅三个月就被下架。这一次，《狂飙》的夹子可以“活”一个多月。他猜测也是因为该系列的人气还没过去。“过一天算一天，被下架是迟早的事。”
Ade是历史上的高手，在哔哩哔哩有超过60万粉丝。因为视频剪辑过程中使用了大量历史剧素材，所以他经常会遇到版权问题。和小宇不同，他更看重视频播放数据和自己的收入。
在多次被撤下视频后，阿德逐渐摸清了平台的审核规则:“把视频内容切块，多使用海外音乐和影视素材，就没事了。”
视频内容切块，就是把可能造成侵权的内容切到3~5秒，期间出现真人或者穿插其他素材。更多使用海外素材，因为海外版权方鞭长莫及。用了这两种方法后，阿德的视频基本没有从平台下架。
除了小雨和阿德，哔哩哔哩还有很多侵权的低创作视频。这类视频主要直接承载未经授权的内容，通过不加标签、时长控制在两分钟以内并批量剪辑、部分屏蔽视频内容、替换背景音乐等方式规避平台审核。
版权问题的灰色地带，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偷偷滋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给哔哩哔哩带来麻烦。
天平倾向何方？
哔哩哔哩成立于2009年。当时国内版权意识普遍薄弱。UP主在没有版权人授权的情况下，带来了大量国内外的剧集、漫画等视频，为早期的哔哩哔哩带来了大量的用户。
小雨于2014年在哔哩哔哩首次发布了一段视频。据他回忆，当时的哔哩哔哩是个“看戏的好地方”。
但也是在2014年，现任CEO陈睿正式加盟哔哩哔哩，成为正式员工，并且买下了第一个拥有正版版权的恶搞，每度！普安铁金家族开启哔哩哔哩版权时代。
根据哔哩哔哩的招股说明书，哔哩哔哩采用两级内容管理和审查程序，以确保任何侵权内容都能被及时删除。一级审核程序由人工智能系统完成，二级审核由内容审核团队人工审核。截至2021年12月31日，哔哩哔哩的内容筛选团队约有3000名员工。
然而，以UGC(用户生成内容)为核心的哔哩哔哩，无论是依靠技术拦截还是7×24小时人工审核，都从未摆脱版权纠纷。
裁判文书网的数据显示，上海宽域数码科技有限公司涉及的知识产权和竞争纠纷从2016年的36件增加到2022年的248件，其中不乏关注度较高的侵权案件。
2016年，哔哩哔哩因播放爱奇艺擅自买断的《快乐大本营》被判赔偿经济损失5.7万元。
2021年，爱奇艺、优酷和腾讯视频同时发布声明，称《老友记·团圆特辑》发布仅几小时后，哔哩哔哩就出现大量侵权盗版视频。作为中国大陆老友记团聚专场的权益方，艾优腾谴责哔哩哔哩不尊重知识产权和公然盗版。
2022年，哔哩哔哩因未经授权向公众大规模提供CBA视频而被中国篮协索赔“天价”。今年，演员葛优因葛优躺肖像权纠纷与多家公司对簿公堂，哔哩哔哩是其中之一。
多年来，版权问题从未停止困扰哔哩哔哩，甚至可以称之为平台的顽疾。然而，萧瑜发现，哔哩哔哩和美国视频网站YouTube在版权问题上的态度存在明显差异。
小雨总是在哔哩哔哩上传剪辑好的视频后再上传到YouTube上，希望她的作品能被更多的人看到。在YouTube上，他的视频被下架的次数比哔哩哔哩多得多。“这真的打击了创作热情。很多在YouTube上传视频的朋友因为侵权不再更新了。”小雨告诉雪豹财经。
在他看来，虽然近年来哔哩哔哩对侵权材料的审查越来越严格，但对歌曲的版权要求不像YouTube那样严格。不允许在视频剪辑中使用不在YouTube音乐库中的歌曲。“半年内三次版权警告，个人账号发送视频的渠道将失效。”
北京高鹏(南京)律师事务所知识产权部负责人曾伟认为，严格的网站视频正版化会大大增加UP主的创作成本和难度，降低网站提交的数量和活跃度，最终导致网站用户的流失。“有一种有趣的说法，哔哩哔哩分为鬼畜区和鬼畜物质区。如果哔哩哔哩严格执行正版视频保护，哔哩哔哩二创核心区的鬼畜区可能会消失。”
正如北京高鹏(南京)律师事务所律师袁泉所说，平台就像一株植物，创作自由和版权保护就像雨水灌溉的杆子。如果失去平衡，平台就不会长久繁荣。
面对版权保护和维护平台内容生态繁荣的两难选择，哔哩哔哩的天平本能地略微向后者倾斜。
标准化版权是昂贵的
争议归争议，但多年来，哔哩哔哩在版权问题上并未遭受实质性损失。
一方面，高昂的维权成本导致很多版权人对侵权问题视而不见。
袁泉告诉雪宝财经，标的额在50万元左右的侵权案件，一审律师费一般是3万元，而同一律师二审费用减半，公证费至少3000元。这些费用加起来将近5万元。胜诉后的赔偿金额有时只有标的金额的十分之一。此外，如果检方申请财产保全，还需要提供与诉讼金额相等的财产作为担保或者保险公司出具相应的保函。
另一方面，侵权案件的责任界定非常复杂，“避风港原则”使得哔哩哔哩经常置身于侵权案件之外。
避风港原则可以简单理解为，如果视频网站没有改变上传作品的内容，不知道也不应该知道上传的作品侵权。如果视频网站没有从上传的作品中直接获利，并在接到权利人通知后立即删除相应作品，则不承担赔偿责任。
曾伟告诉《雪宝财经》，在哔哩哔哩众多的侵权案件中，有很多案件事实相似，但判决结果完全不同。让他印象最深的是两组批案。
第一个案例是，北京华牧公司的财务分析和决策的一系列视频通过六个账户上传到哔哩哔哩。华牧公司多次要求哔哩哔哩删除这些视频，但人们仍在陆续上传。第二个案例是北京万门公司的一系列课程视频，如《高级数学》、《高级物理》、《高级化学》等，被擅自上传到哔哩哔哩。
两起侵权更正案件的事实基本相同，但却获得了截然相反的判决结果。前一法院裁定哔哩哔哩应承担损害赔偿责任，而后者败诉。
更何况，规范版权问题不仅需要加强监管，还需要烧钱。
2018年，谷歌发布的《谷歌如何打击盗版》显示，YouTube在内容识别系统技术上的投入超过1亿美元，向版权所有者支付超过30亿美元。YouTube透露，2021年，仅音乐版权购买成本就超过60亿美元。
近年来，哔哩哔哩没有公布版权支出，但在招股说明书中进行了披露。2017年，哔哩哔哩向版权人或内容发行商支付2.61亿元，占当年总支出成本的13.6%。
此外，网站视频的严格合法化也意味着视频网站要付出更高的经济成本:开发更强大的自动审核软件，建立海量正版视频的比对数据库，雇佣更多人力作为视频审核人员。
对于目标是在2024年实现收支平衡并迫切需要赚钱的哔哩哔哩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视频网站的正版化之路不必气馁，但不要以为视频网站的内容可以在短时间内完全正版化。”曾伟告诉雪宝财经，视频网站作为一个以盈利为目的的企业，必须在保证企业持续运营的基础上追求利润最大化，在企业利润和业务成本之间做出平衡和取舍。
但是挂在墙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空正在变得沉重。哔哩哔哩需要更快地在创作自由、平台内容繁荣和版权保护之间找到平衡。
